汕尾人少不了的味道：卵醋
小时候，家里有婶婶月内（坐月子的意思），小门楼就会挤满前来送更的人客，送更也是罾城话，就是前来贺喜的意思。那时候，阿嫲，大姑和阿妈就会忙着招呼人，擂咸茶，接礼钱和鸡蛋，还要忙着煮醋汤招待人客，一门楼的人满满，都是女人的声响，小孩就站在阳台偷偷看。醋味儿好酸，好香。
醋汤，是我们那儿（汕尾）月内的必备菜，我们那叫卵醋，顾名思义就是加了鸡蛋的。醋都是自家酿的，阿嫲有五个媳妇，那时候，厨房的大灶旁，就整齐地放着两大坛子的醋。坛子是粗瓷的，椭圆状，泥黑色，上面有一圈圈的波纹，顶上的口儿有饭碗那么大，没有盖，阿嫲就拿布裹着一个饭碗，塞在口子上，上面再压块石头，嗯，就盖牢了。
醋怎么酿？醋母是阿嫲从大富的娘家学过来的，据说要加很多种材料制成，是姥姥的秘制。那时候，醋母都是阿嫲调制的，醋母调制好了，加上酒，加上糖，就可以酿了。
一大坛子的醋，断断续续地加酒加糖，得酿上三四个月才有醋味，随后越酿越酸，就得分开两坛子酿。新酿出来的醋，舀一勺，金黄透亮，酸味压人。金黄中漂游着一些白色絮物，那是醋母。一个醋母，可以接连着酿好几年，味道越浓，酸味似乎也越美了。
听阿妈说，以前我们那的例规，是要给送更的人客煮卵醋汤喝的，送更的人客带来了礼和祝福，留下来喝碗卵醋汤，是主人家的礼仪。而且卵醋汤是月子娘的主要补品，卵醋汤煮的好喝，证明婆家的醋酿得够好够日子，也说明下醋汤的料儿足。做客的喝得满意了，也会在外夸赞这是月子娘的福气，主人家就脸上有光了。
我们那做醋汤，一般都会下鸡蛋，然后还会加五花肉和豆粉。家里的母鸡下的鸡蛋，热油锅煎出了香味，然后在边上再搭点姜蓉，煎成一颗颗的，趁着锅里的油还沸腾，下五花肉稍微炒炒，给汤儿加点油份，接着下醋，下豆粉，盖上锅盖给它煮一会，最后下糖调味。端一碗出来，哟，酸甜的味儿就满门楼都是了。
为什么做卵醋汤的鸡蛋要下姜蓉呢？阿妈说，这样才能润人又暖身。小时候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最讨厌加姜蓉煎的鸡蛋了，常常吃到这部分就唾掉，真难下咽，但那鸡蛋真的很香。
那时候，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养一两只母鸡，为的就是让月子娘能吃上自家母鸡下的鸡蛋，有时是女人随嫁来的带路鸡，有时是家里特地买来养的。自家鸡产的鸡蛋，又营养又干净，怎么都比外面的好，阿嫲常常这么说。
我们那的月子娘除了喝卵醋汤，就是吃点糯米甜粥和青菜，那时候日子也不是特别富有，有时候从鱼市买来了小黄鱼，怕太鲜腥伤到月子娘，会晒成干，和醋一起煮成汤，再给月子娘吃。
我吃过一次黄鱼干煮成的醋汤，那鱼干的滋味特别奇妙，鲜甜，酸甜还有海洋的淡淡的咸味道，糅合一块，让人难忘。阿妈倒是说，我就不爱喝那加了黄鱼干的，就是五花肉最好喝。我偷笑道：所以阿爸才说你越来越肥了。
现在我家还酿有一小坛子的醋，以前的大坛子，很久前就扔掉了。我们偶尔回家，阿妈也会煮卵醋汤我们喝，阿妈说，喝点儿醋汤好，杀菌又润。我们那现在送更早已经不做卵醋汤给客人了。换成方便面或者其他小礼物。
有时候，阿妈会感叹：我阿嫲那代人，一点儿肥猪肉的卵醋汤和几块番薯就熬过了月内；到她那一辈，有卵醋也有了粥和菜；现在呐，月子娘吃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卵醋汤也没以前那么重要了。
前几年有家亲戚来要醋母，阿妈兴高采烈地送了她一大瓶，亲戚说，找了很多家才找到，现在都没人酿醋啦？
有天，阿妈跟我说，等我们结婚生孩了，她要买个大坛子再把醋酿起来，给媳妇吃好的。我说：好啊，那到时候就不要给客人方便面了，让他们喝醋汤吧！阿妈笑了，说：好啊好啊，她们一定喜欢喝！
来源：十号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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