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畔的榕树

名园老马

前几天，无意间，在公众号“海丰微闻”看到报道，南湖畔那棵榕树又遭卡车撞腰了。我的心又一颤。记事起，就知道南湖畔有两棵百年老榕树，去年时，其中一棵被大卡车撞毁了，剩下一棵又屡遭车祸。留言区里，甚至有人建议把榕树砍了，别让她阻碍交通。读着这些文字，我的心有些痛。

缈缈红尘，沧海几度桑田。南湖畔的榕树流经百年历史长河，在长风暴雨中，任时光辗转雕琢，而一直以来凝姿不倒，遒劲中苍翠依然。蓝天为盖，白云为伴，与海丰人一起，不知承载了多少悠悠往事，多少阴晴圆缺。我等后辈人没有经历曾经的烽烟时代，更无法触摸遥远的先人背影，而古榕树的姿态，却代表着他们的风骨与气节，百年里，在海丰人的岁月里流淌。

葱葱郁郁的榕树，不仅仅给人间添得几许清凉，为后人遮荫避雨，也收存着来往路人遗落的梦。记得丈夫的奶奶在世时常常跟我们讲她的故事。奶奶娘家、婆家都在红草镇（汕尾建市前叫“青草镇”），那里临近海边，盛产海盐。为了生计，奶奶每周至少一次，从红草挑着一担盐到海城卖，换得几块钱维持一家生计。从红草埔边到海城十几公里，当时公路凹凸不平、上坡下岭，挑着一担七八十斤的盐徒步到海城，其艰难真是我辈无法想象的。奶奶说，南湖畔的榕树就是她的目标地，也是她的希望之地，远远看到榕树，仿佛看到银子一样，身体上的疲惫就像被一卸千里那样，顿时轻松起来。

奶奶说，到了榕树下，她会坐下来，歇歇脚，换换气，喝喝随身带的水，歇够了，再挑担走一小段路就到了大街集市。记得有一次奶奶绘声绘色地告诉我们：“南湖畔的榕树下，可真是个大世界一样，每到晌午，有不少附近的中老年市民在树下唱戏曲、拉二胡，从“田捷遮”（即红海湾）的鱼贩，陶河等地进城挑卖的生意人都在树下歇脚，聊天，谈论社会世事、市场行情，有一次你们爷爷歇着歇着就睡熟了，叫醒之后他说做梦了，梦见自己赚了大钱不用再挑盐了......有许多人都是在树荫下歇着歇着睡着的，都跟你们爷爷一样做梦的，有人还说做梦去南洋胜加坡（老人们对东南亚那一带的称谓）赚大钱呢.......”

榕树下何止是老一辈人的驿站呢？于我，榕树下也是我梦飞的地方。1984年秋天，我在义舅的帮助下从附城联兴小学转到海城镇第三小学插班五年级，信誓旦旦非考上彭湃中学不可。当时寄住下巷母亲堂妹的家，每天上下学都要经过榕树。那时如饥似渴读书的我，每天一早起床，吃了早餐便到榕树下朗读然后才小跑到学校；放学时，也会先在榕树下背诵完当天所学知识，尤其语文课文之后才回堂姨的家。一年后，我没有辜负母亲的厚望，考上彭湃中学，开始寄宿学校。

每周六中午放学后（那时周六上午要上课），我跟两位好同学斌和林，一起走路回家。当时斌的家在东笏，林的家在下巷，我们走到榕树下，总会歇下来，聊聊天或者他们指导我做数学题，我教他们读英语......或者约好第二天在榕树下等齐，去同学家窜门玩耍。我知道，榕树在默默地分享着我们豆蔻少年的烂漫，拥抱我们放飞的梦想。有一次跟我一个同学的父亲，也聊起关于南湖畔榕树的记忆，他也跟我说，榕树就是当时的地标，他们要跟朋友约好见面碰头的地方，就会说“榕树下等。”

到了90年代后期，古榕树下，对于不少海丰人来说，也是一个值得遐想的、带有情绪的地方，榕树见证着不少海丰人的别离和等候。那时候，县城里多建了南湖车站，年轻人从榕树下远行，异乡归来的人在榕树下落脚，盼归的人在榕树下翘首......不管你有钱没钱，南湖畔的两棵榕树，都在那里，对你不离不弃；不管你风光还是落魄，榕树都和你相依相伴。

前人栽种榕树于湖畔，我想，或许是怀着济世悯人之心吧，榕树也自当以清荫留人。前人与树当修善如此，我们还能去叹怨什么？人情薄凉、世间疾苦，那是千世万载的恒律，我们怎可迁怒或移怨于榕树？轻缓些绕过她，或者停下来，坐在树下，看看今天清澈温柔的南湖水，看看湖畔垂钓的老者腰间别着的一壶老酒抑或浓茶，是多么的闲情惬意；或者静下心来，看阳光漏过榕树斑斓的叶子那不规则的绚丽，听听清脆的鸟鸣，啾啾的蝉语，你会发现，榕树送给人间最多彩的欢宴......（2021.04.04）

来源：小草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