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况味

名园老马

又是一个夏天。

夏至一过，这气温明显的一天天热起来。

室外如蒸笼，地面滚烫，人走在路上，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动物可避暑有方，狗躲在阴凉处，伸出长长的舌头“嘘嘘”地喘着粗气，如运动员刚长跑完；鱼儿露出水面，口冒气泡；水牛也赖在水里，悠闲的甩尾晃头；路旁的树叶沓拉，树上蝉鸣不已；在屋里，用手摸一下床铺、桌椅、墙壁都烫手；风扇的降温收效甚微；只有开空调才能给人舒适的环境。

身处凉爽的空调室里，心想，在没有空调、风扇、冰箱的古代，一遇炎热极端天气，人们会经历怎样痛苦的煎熬？

据史载，我国历史上最热的夏天发生在清乾隆八年（公元1743年）。根据现在的气候研究换算，气温高达44.4度，那年的夏天被很多人称为是“中国历史上最热夏天，它对于大清王朝的子民来说的确可以说是一场灾难，直接导致京城一万多人炎热而死！随着连续的高温，各地旱灾频发，高温造成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粮食颗粒无收。正因如此，乾隆调拨了大批的粮食去赈灾。《清史稿》记载：“（乾隆）拨通仓米四十万石赈直隶旱灾”。乾隆还乘势写了首名诗：即“冰盘与雪簟，潋滟翻寒光。展转苦烦热，心在黔黎旁”。乾隆贵为天子，因为有冰窖和冰块，生活还是滋润的，但百姓依旧受苦。

夏日，因为炎热，所以夏天的风显得特别珍贵。烈日当空或天气闷热，有风徐徐吹来，顿觉神清气爽，浑身舒坦，惬意非凡。

有风吹过便是美景，当夏天的风轻轻爬过绿藤、拂过蔷薇、吹响风铃时，有些风景成了诗行，成了人聊慰夏天的清凉之法。夏伏日，最好的消暑便是能够静下来，用心服侍光阴。说到消暑，世人有“供时有度量，异好有团方。来风堪避暑，静夜致清凉”的竹扇摇风之趣；亦有“半窗千里月，一枕五更风”的玉枕凉友之衷爱；而“弈棋忘暑、垂钓抑暑、游泳取凉、书画减暑、焚香隐暑、赏景祛暑、品茗解暑、宁心化暑”等等

夏日的天气，多以晴天为主，但说变就变，早上狂风暴雨，下午雨过天晴。

“东边日出西边雨”，夏天的雨，不像春雨那么缠缠绵绵，又不如秋雨那样如泣如诉，有些急躁，有些张狂，有些汹猛；最常见的是天空中一声炸雷，天边呈现出像条长龙似的亮晶晶的闪电。随后便是“隆”的一个雷声，声音很脆，闪电越闪越亮，雷声越打越响，一场瓢泼大雨接踵而至。夏雨粗犷大气，是不羁的魂灵。夏雨，生气勃勃地走着，虽然脚步匆匆，却担负着摧枝拉朽、洗刷世界的使命。

记得前年的 “龙舟雨”便是这样。清晨，我驱车上班时，是一个白云悠悠的丽日蓝天，临近中午时分，快要下班时，忽然，乌云密布，越聚越厚，越压越低，好像站在楼顶就能扯一片下来。天昏地暗，就好像谁降时钟拨到了晚上，一个闪电，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来，砸在楼顶上，嘀嘀哒哒地响；砸在池塘里，浮起一串串的水泡；地上的小水坑里面出现了小泡泡，雨下在地上，演奏了一场音乐，他们像散兵，一齐落在地上，安全的落地。一会儿，滂沱大雨像开了闸门似的泻下来，地上射起无数箭头，房屋上落下千万条瀑布。这时，雷声、雨声、风声搅和在一起，让人觉得有点可怕，好像天就要塌下来似的。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一道道闪电划过天空，像金蛇狂舞。“轰”一声霹雳，震得地动山摇。树上的叶子乱哄哄的摇摆，地上的花草却笑得浑身抖动。

夏天的雨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后空气更清新，田园因风光满眼绿色。水为万物之源。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什么样的水养成什么样的人。古人常以水为镜，当可映鉴人生，水是人心的镜子。人之性灵也因水之情状的不同而各异，是水塑造了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荀子语）。水是这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但天下最刚强的东西也不能抵挡水。古人提倡以水为师，孔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可以益智、可以益仁、可以仁智兼备。水适度有益，过多则成灾。我们做人也是一样，要懂得适可而止，不可走极端。古人说，“水至清则无鱼”。意思是水太“清”了，鱼就无法生存，纯净得被剥夺了营养的水甚至连鱼都养不活、花也养不鲜。

为什么好茶要用山泉水冲泡才能出奇香？为什么有的水喝起来不如山泉水甘洌爽口？古人云“饮水思源”。好的水源才能出好水。

南宋朱熹在新安江写的脍炙人口的这首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就是最好的注脚了。

夏天的恶劣天气毕竟是少数，大自然因强烈的阳光和充沛的雨水，而欣欣向荣。绿是夏天的底色，也是生命的色彩。映入眼帘的或墨绿，或清绿，完全脱了鹅黄的底子，它是这般的葱茏和葳蕤，不再浅薄、不再扬尘，浓浓的把生命的层次极尽展现。它充满激情地吸纳着火辣的阳光，悠悠地呼吐出纯纯的气息，让你在绿的庇护中，神清气爽，尽享清凉。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走进夏日，仿佛走进绿色的海洋，绿意盎然，绿意葱茏。

历代不少文人喜欢对春花秋月着笔墨，少有人为夏动笔。其实，夏天的景致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有莫奈笔下的阳光纯净和草木葱茏，斑斓的树影；灵动的笔触，让花草在阳光下的颤动闪耀；有梵高笔下田园的翠绿色，张大千画中或写意，或泼墨泼彩的荷花，格新韵古……

夏天也是热闹沸腾的，盛夏的田野，尽管田边地角的草丛花朵鲜艳夺目，蝴蝶的艳媚舞姿风情万种，孟浪的蜜蜂四处追逐芳香；但稻子仍是田野的主角，不时传来收割机的工作声，农民喜悦的欢呼声，还有晒谷场上抢收的呐喊声、责备声。小时候，生活在乡下，有一年仲夏，我们将收割来的稻谷放在祠堂前的晒谷场上，上午还是阳光明媚，大家刚吃完午饭，忽然间，一个晴天霹雳，村子上空积聚了大量的乌云，眼看就要下大雨了。顿时，村子里的人就像是炸开了锅的蚂蚁，大人呼喊着孩子，孩子呼喊着大人；在睡觉的、聊天的、在玩的都得停下来，以最快的速度抢收稻谷。我也加入其中，谁知道这个季节的天气总爱捉弄人。等到村民们经过一番紧张抢收，终于把稻谷收好；大家都汗流夹背，筋疲力尽时，热辣的太阳又嬉皮笑脸的从云里钻出来，一会儿就晴空万里。人们都宁愿白忙活一场，也要保证自己的劳动成果万无一失，也没有什么怨言。

夏天是欢乐的。炎炎夏日，正是游泳嬉水的大好时光。在乡村，娱乐节目不多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奔向江河小溪。他们或抓螃蟹或打水仗。在城里，孩子们在大人陪同下，“扑通！”一声，已经扑进游泳池里了；游泳圈像一朵朵盛开的花朵绽放在游泳池上。小朋友们宛如一只只活泼可爱的小鸭子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他们玩得可真开心，天真美好的童年，尽情地写在了孩子们的脸上。

当夕阳的余晖渐渐退去，夜霭从远处走近，萤火虫在树影间、草丛里，三五点光，曳动着，忽闪着，时隐时现；归巢雀鸟逐渐息迹静声，隐匿在草丛中的昆虫亮起嗓门，这些被诗人奉为天籁的低吟浅唱是夏夜的主旋律，它们不知疲惫地唱着爱情，唱着丰收的景象。

夏天的夜晚是美好的，月色溶溶，凉风习习，蛙声阵阵，空气中飘荡着谷粒的芬芳，村民们谈论着丰收的年景，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欢声笑语和自然天籁恰好交融在一起，渐渐地消融在这美好的夜色中。

晚饭后，家人早早就用井水浇屋前的大埕上，然后摆上几张凳子，铺了草席，端了茶杯，仰卧着，看星星，看夜空倒立的树影，看那爿新月，把自己完全的遗忘在夏天的夜里了。还不时，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儿童想吃的呼唤声……

夏天的况味是浓烈、深邃的；是值得我们好好去领悟，有着阳光、雨水、汗水、还有烟火味。

来源：东岸，文：马泽松，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