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

名园老马

某日经过广场时，一个男孩骑着单车载着女孩迎面而来，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听到男孩嘀咕了一声：“你这个番薯……”短暂的沉默过后，听到女孩在风中大声回敬：“你才是番薯，你这个大番薯……”然后在我身后留下一串欢乐的笑声。

我不由莞尔。在家乡陆河，说一个人“番薯”，一般就是说其“笨蛋、傻瓜”的意思。但如果是在亲密的人之间，“番薯”则是一种充满爱意的昵称，霸道又深情，温柔且溺宠。

单车带着甜蜜的风渐行渐远，我的思绪却被带回了那充满番薯味道的童年时光……

番薯，又叫红薯，也有人叫地瓜、红苕，是一种常见的农作物。家乡除了有一梯梯的水稻田，还有一垄垄的番薯地。番薯的叶子郁郁葱葱、密密匝匝，一朵朵粉中带紫的番薯花儿点缀着田间地头，别有一番景致。

秋天是番薯丰收的季节，番薯从地里挖出来之后，一堆堆囤积在屋子的角落里。粗糙的番薯皮是用来喂猪的，细腻的番薯肉和米饭一样成为一日三餐的主食。番薯饭，番薯粥，番薯汤……饭锅似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永远都藏着热气腾腾的番薯。多少个寒冷的冬日黄昏，我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端上一碗热乎乎的番薯，坐在门口的矮凳子上慢慢品尝。番薯特有的绵软香甜是对味蕾最好的慰藉，融融的暖意慢慢从心底蔓延到全身，能量满格的感觉，幸福得不可言喻。

而最有趣的就是煨番薯了。秋收过后，田野空旷，天气干爽，正是煨番薯的好时节。邻家大哥大姐们用泥块在田中间垒起一个大大的“烤炉”，我们几个蹭吃蹭喝的“小不点”就跟着一起将禾秆塞进“烤炉”里焚烧。等到成堆的禾秆燃烧到剩下炽热的灰烬时，就可以把番薯丢进去煨了。而番薯的选择可是有讲究的，个头不能太大，否则会煨不熟透；但又不能太小，太小了会被煨成焦炭。煨番薯需要时间，也考验着人的耐心。大哥大姐们围坐在禾秆堆里玩着扑克牌打发时间，时不时使唤我们：“快去看看熟了没。”于是我们就会奉命拿着干树枝扒拉一下灰烬，捣得灰烬到处飞舞，弄得人灰头土脸，眼睛都睁不开，不小心用手摸一把脸，就成了小黑脸，引得大家哄然大笑，欢乐不已。

那时候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度缓慢，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缕缕薯香散发出来，引诱着大家的口水，但还得继续等待，直到浓郁的香气四处弥漫。煨好的番薯，外表虽然难看，但里面色泽金黄，冒着诱人的香气。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其实心急也是吃不了煨番薯的。我们围坐在一起，一边对着番薯吹气，一边撕掉焦糊的番薯皮，慢慢品尝着属于童年的独家盛宴。可惜这样的“盛宴”屈指可数，一晃眼我们就都长大了，离开了小山村，从此家乡就成了故乡。

母亲说，番薯是饥荒年代用来果腹的“救命粮”，她小时候是餐餐吃，天天吃，年年吃，导致她现在一吃番薯就胃不舒服。但母亲又经常煮番薯饭给我们吃，米饭带着番薯独特的香气，那是母亲珍藏于记忆深处的味道。

如今我还是爱吃番薯。有一年和家人去陆丰看海，晚上在临海一家海鲜餐厅，很惊喜地吃到一道甜而不腻的点心——它被盛放在精美的白瓷器里，糖醋般温润醇厚的色泽，吃起来是软糯清甜的口感。听当地的朋友介绍才知道那是用番薯、莲藕、香芋加红糖一起慢慢炖制而成的“素三宝”。原来朴实的番薯还可以成为精致的主角。

看过美食作家蔡澜介绍一种名叫“大芥菜番薯煲”的菜肴：“把大芥菜和番薯放入锅中，先煲它二十分钟，再把狮子头般的猪肉团烧个十分钟，即成。真没想到番薯入菜也那么适合，番薯本身有甜味，这道菜只要加一点点的盐罢了……”这款咸甜混合的菜肴究竟味道如何，我或许永远都想象不出。我心中最好吃的番薯应该是和米饭一起搭配，简单快捷，原汁原味，百吃不腻，因为那是刻在生命中最初的味道。

前些日子，友人送给我们一小箱名叫“甜粄番”的番薯，是她母亲种的，刚刚从地里挖出来。我拿起一个捧在手心，一股新鲜泥土的芳香扑鼻而来，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在寒冷的冬夜敲完这篇文字后，我打开微信，看到有好友更新了朋友圈：冬天的第一个烤番薯，你吃了吗？搭配的图片是一个色泽诱人的烤番薯特写，让人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气。

有一种美好叫做心有灵犀。我会心一笑，在下方郑重地写下评论：愿你的生活如番薯般甜甜蜜蜜，还有一个喊你“番薯”的可人儿。

文字：罗惠香

图片：网络

编辑：黄晓萍

审核：马泽松

来源：善美东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