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丰甲西北池村寨门楼右侧,有一间狭仄的土角屋,泥土块垒成的黑墙,外面爬满疮痍的苔痕。写满岁月痕迹的木门上,还保存着我们对着月亮写下的诗篇。那些文字,写满了幼稚和天真。后面沙粒粗糙的墙上,一扇朝南开着的窗,直通向寨墙外的世界。 有风的日子,时风呼呼作响地穿过隔着破木板的方形窗口,鱼贯而入,掀得屋里破旧泛黄的白蚊帐颤颤巍巍的。屋内靠后墙的角落里,安放着一张由两只长凳和两扇门叶拼凑而成的床,既简易又显得老旧,木板上布了一层人睡过后留下的光滑的黑油脂,不时还散发着一股因身体久无沐浴而特有的油脂味。床边,一张暗黑色的写字台,表面几经磨损,尚保存着星星点点的油漆的残迹。挨床一侧的墙上挂着一盏布满烟灰油渍的煤油灯。每逢夜幕降临,这小小的东西便发出那个年代最灿烂的一点点微光。
晚上,躺在门板铺成的床上,透过这小小的窗户,便能看见夜里的星星。那时的我们,经常学着东汉张衡小时的模样,一起兴奋地数着那满天的星斗。满月的夜里,煤油灯显得更加的昏黄暗淡,但这更突出月色的皎洁。月光透过深邃的窗子,投下袅娜的绰影,把人和屋子照得朦朦胧胧,为我们诠释了什么叫“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那个时候,由于生活清贫,住在这样的土角屋里,最害怕的就是冬天了。每逢冬日来临,那里的风,便像时下挤地铁的人们一样从门窗缝隙里挤进来。风刮得厉害的时候,几个人紧紧地挤到一起抱团取暖,仍然冷得瑟瑟发抖。然而,那时候的我们,心里都盛放着一个偌大的梦想。那时候的我们,都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习来实现各自的梦想。于是,懵懂的我们便学起古人悬梁刺股的模样,一起挤在豆大火苗的煤油灯下,从书本汲取人生的营养品。月冷风清时分,从窗户中飘出的朗朗读书声打破了夜的黑,沉醉了天边的流云。
那段时光,兴许是受了武侠小说的熏陶或者武侠电影的影响,小小的我们,心中都装着一个武侠梦。乔峰、李寻欢、令狐冲……成了我们每个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学习之余,大伙总是聚在一块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谈论着各路英雄行侠仗义的壮举。有时一时兴起,谈到不平处,竟一边品足论道,一边手舞足蹈的使出各路绝学:降龙十八掌、小李飞刀、独孤九剑……仿佛自己便是乔峰,便是李寻欢和令狐冲……
要是赶上放晴的日子,阳光透过寨子的高墙,洒落在屋子前面。那是我们最舒坦的时光,几个人拿了几张小橙子坐在屋前晒日光。阳光移到哪?就把凳子移到哪?有时为了争夺一个好位子,几个人便你争我抢起来,经常抢得摔个四脚朝天。有时候,为了寻些刺激味儿,几个人便站成一排靠在墙上,然后互相推挤,直到挤出汗来。因此这游戏便俗称“挤油”。这些便是那时候冬天里最写意的玩儿了。
因为日子过得极其单调,所以大伙儿总是想方设法,争取把日子过成诗和远方。
可由于物质匮乏,于是像玩小纸人、橄榄籽这样的小儿科也成了那个年代最受欢迎的游戏。大伙对这些都乐此不疲,经常玩到天昏地暗也不肯回家,甚至直到哪家的家里人前来催促哪个小伙伴回家洗澡或者吃饭才不得不回。
教人最为激动的是有一次,同伴的二姐从她城里的同学那里借来了一副跳棋,并教会了我们如何下跳棋。这一下可把我们几个乐坏了好一阵子。那些日子,满屋子尽是“三过三、二过二……”的下跳棋的吵叫声。大伙不管是脑子里想到的,还是梦寐里梦到的都是跳棋。当最后将跳棋归还人家时,我们都像是失去了一位相处多年的知己一般,满心里失落得欲哭无泪。
如果说跳棋是我一生中最念念不忘的东西,那么在这屋子里吃鱼丸则是我人生中最美味的事儿。我们村里每到岁杪,按惯例都会唱大戏酬神。每逢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小孩子最快乐的时光,因为那几天是一年中最有得吃的时候,而且家长们还会给小孩们一些零花钱买一些有趣的东西或是吃的。而我最喜欢的就是和伙伴们一起到寨门楼前买陆丰南塘镇独家制作的特产——鱼丸,然后挤在小草屋里跟伙伴们一起享用。这种东西虽然那时候一毛钱可以买到四五颗,远比一般的零食便宜得多,但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长大以后,虽然我也曾经几次三番托人从南塘镇买来吃,但却怎么也吃不出当年那个时候的味道。我也再没回到当年那间逼仄的土角屋。
图文:蔡秋胜 编辑:马泽松 审核:黄晓萍 来源:善美东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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