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街

名园老马

直至上世纪八十年代，海城“大街”堪称海城镇乃至全海丰县最繁华的商业中心，随着时光的流逝，大街前世今生的光芒在人们眼皮底下渐渐褪去。我有幸曾一睹芳华，见识过她的美丽，昔日的点滴旧事已然深深地留在记忆里。都说人生如梦，今晚请许我梦回故里，再走一遍少年的大街。

自知才疏笔拙，道不出大街的韵，描不出大街的魂，全凭炽热的心真切的情；梦里都是些残缺散乱的碎片记忆，可能情节模糊也许是痴人梦语，看官且包涵。

梦里乡关何处是，龙津河畔有人家。说起大街，得从老桥开始揭开面纱，我一直认为它是大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名应是龙津桥。海城母亲河---龙津河上的古桥，是这座小城的标志性建筑，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她是唯一连接龙津河东西两岸及广汕国道的重要交通枢纽，七十年代后建成的新桥承接了国道职能。如今颤颤巍巍百孔千疮的古桥，七八十年代可是一片繁华景象，桥下碧波清流，桥上熙熙攘攘。尤其墟日，简直可以媲美清明上河图了，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好不热闹，各种卖杂货干货、农产品、小吃、土特产、手工艺品、肉菜副食品……赶早的占了桥上正位，来晚了摊位只能摆到两侧引桥上，甚至占据了卫生院的门口，留下窄窄的过道……墟日卖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具体还真记不起来，因为口袋里没钢蹦也就没交易，只是漫无目的闲逛，

龙津桥，把城区分成鲜明的东西两岸，堪比塞纳河的左右岸，泾渭分明。只是龙津河的右岸（城东）是田园的质朴的，而她的左岸（城西）则是充满浓厚人文气息的热闹街市。

从老桥下来便是引桥连接的大街，引桥是有坡度的，若是骑脚踏车从老桥进入大街，那个坡度绝对拉风，为什么要特别说这个，其实是有一个趣事的，我初中那会儿放学走到这，经常遇见一个叔叔骑着单车如瀑布般奔流而下，速度惊人唯恐躲避不及，最吓人的是他总是歪着脑袋一路冲下来，我观察了好一段时间，非常纳闷，回去告诉了爸妈，才明白那人患有严重的斜视，就是“射鸟”！哈哈哈，当时可把我给笑坏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幕依然充满画面感。

海城大街是通往县城中心区的踏脚石，是年少的我认识的为数不多但较为熟悉的地标之一。大街，长度不过短短几百米，但儿时的印象是宽敞整洁，雄伟气派，沿街两侧是中西合璧二层小楼，楼上为住屋，骑楼下店铺林立，手工艺品店、纸糊店、裁缝店、典当铺、书法、雕刻、书局、百货、饼铺、茶楼、旅社……涵盖了小城人家的一切衣食住行乃至文化需求，她就像一位神奇的魔术师，口袋里总有掏不尽的宝贝，你能想到的大街都能满足你。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阳光下别具风情的骑楼与络绎不绝的行人，构成一幅祥和温暖的醉人画卷。大街，你惊艳了时光，定格了我欢快的脚印和少年的身影。

大街初印象—菜包粿：从老桥头下来，首当其冲是一家包子铺，经营各式包子糕点，我家几乎不买包子糕点，因为家里经常做包子馒头，甜食又不喜。但我们却是这家店的忠实老顾客，冲着她家的“菜包粿”而来，菜包粿绝对是我家早餐桌上的角儿，据说梅陇镇的菜包粿最好吃，但全海城的菜包粿，我只记得她家的味道。长大离家后每次回海城，都会特意去大街买菜包粿。只是，现在每年也就只能吃上一两次了，希望街在店在，心心念念的菜包粿，足以慰藉我思乡的愁肠。

国药：再往前走一点，便是一家药店，全名不晓得，只记得俗称“国药”，应该就是比较正规的国营药店，这是离我家较近的一家药店，所以经常光顾，一般都是我被爸妈使唤去买药，药店店员很友善，每次询问详细后才让我买药，详细写上用法用量还反复叮咛。现如今即使回去也是来去匆匆，买了菜包粿转头就走，很少走遍整条大街了，因此不知国药在否？想必被众多大小民营药店淹没了吧？

布铺：国药店再往前走几步，斜对面便是布铺，正名不详。布铺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因为去那说明妈妈要给我们扯布料添新衣了！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长而光滑颇有年代感的原木柜面以及店员身后那琳琅满目整整齐齐的各色布匹，我摸着崭新软绵的布料爱不释手，妈妈总会选几款花色，然后再让我选，我只能在这范围里挑，我明白妈妈的苦心，要让几个孩子穿得体面，但也需要精打细算计划用票，裁衣剩下的布头布尾边角料都能拼接成天下无双的万国旗床单被套，因为我妈妈有一双巧手！在我心里妈妈做的衣裳一定是最好看最有范的，每次穿上新裙子新褂子新毛衣上学，总能引来艳羡的目光，我们姐妹几个成年后才开始买成品衣服，在此之前都是穿妈妈的私人定制。大街布铺是我儿时幸福时光的缩影。

百货公司：布铺的对面，便是百货公司，当时感觉百货公司好大好大，可能是大街上面积最大的店铺了，商品包罗万象一应俱全，小至一针一线锅碗瓢盆，大至棉被毛毯自行车缝纫机，所有家用日用品在这几乎都能找着，妈妈经常支我来买些个小东西、文具笔墨。记得高三住校的面盆和蚊帐就是在这买的。如今这儿时的国营大百货公司想必早已改制，无处觅芳踪了吧。

老市场：百货公司侧门是枫林街，枫林街里有个“枫林潘”，门楼里面住着同姓本家。枫林街旁有一个很大的农贸市场，大家都叫老市场，老桥头上的集市与老市场的一比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气场已输了几分。我偶尔跟着爸爸来买菜，第一次去老市场时差点被震撼到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肉菜市场呀！简直大开眼界！小小的我转了几圈都没看够，品类多得数不过来，看着活蹦乱跳的鱼虾舍不得挪开脚步……爸爸懂我，总会带些我爱吃的回家。

来，从枫林街老市场接着往大街方向走，又回到布铺啦，再往西走几十米便是新华书店、锡器店、画像铺。说实话，关于新华书店的印象不深，因为家住学校宿舍大院，我经常泡校内的图书馆，爷爷家有很多旧书籍，我们家还长期订阅各种杂志期刊，所以基本能满足我的求知欲，很少专门去逛新华书店。锡器店是手工作坊，专门打制锡盘、锡壶、锡桶等，画像铺门口摆满了各式人脸画像，多为老人、也有个别小孩的，画的是工笔细腻栩栩如生。我不晓得为何拍了照还要依样画葫芦描下来，后来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些人也许一辈子都没拍过照，所以需要画像。有的即使拍了照片但容易褪色老旧，也需要画像，因为画像能长期保存。

记得大约画像铺对面就是大街陈门楼，童谣唱“海丰人姓陈，骑马去巡田”，这个大姓族群就在大街上，因为我姑姑嫁到这陈氏家族，因此印象也稍深刻了些。小时候我就是个小邮差，经常往这走动，大多是为大人们传话捎信，或者传递物件，门楼里面的姑姑家，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整洁温馨，关键是有二楼三楼！我可羡慕屋里有楼梯的房子了……姑姑家凭借智慧与勤劳起家致富，记得念高中时姑姑就搬离了大街陈门楼的老厝，住进了漂亮的独栋楼房。

从龙津桥走到画像铺这儿，差不多就到十字路口了，再往前直走就是中山西路幼石街，那儿还有个老工会。通常所指的大街大约就是龙津桥到十字路口这么一段距离。当然，大街两侧有很多横街小巷，除了枫林街、大街陈，还有有米街、十字街、水巷…..，寻常巷陌里住着我的童年小伙伴。大街走完了，记忆中的大街已渐渐远去变得模糊，至此梦醒，已是腊月，窗外一弯新月，夜凉如水。

如果说龙津河是母亲河，孕育了一方儿女，那么大街好比温暖的摇篮，承载着小城人家的梦想，他们在这里播下希望，辛勤耕耘，薪火相传奔小康。

春秋数载，斗转星移，曾经最繁华的街道见证了历史变迁，完成了连通周边市镇的伟大使命，悄然淡出历史舞台，渐渐淹没于时代的洪流。如今的大街，人事全非，路面塌陷凹凸不平，店铺杂乱无序，沿街小楼已破落不堪，仅从斑驳的骑楼与手工艺作坊中可窥见当年的一丝繁华。

岁月无声，大街有情。大街于我有着莫名的情结，某种意义上她见证了我的青少年时代，陪伴我最美好的光阴，留下成长的印记。看着她就这么垂垂老去，不忍不舍，希望她老去的脚步慢一些再慢一些……我的大街！希望政府汇集各方资源，将大街修葺保护提上日程，夯实千年古邑的文化自信，再现南海物丰，让“老街”重放异彩焕发新颜。

2021年1月13日写于广州



来源：我是海丰人，作者：潘秋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