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柑

名园老马

绿色水果有很多种，油柑就是其中一种，圆圆的，稍扁，像缩小了好多倍的灯笼，大的如大姆指头，小的比小指肚大点，浅绿色中带光亮，略略透明，有细脉均匀的分成几瓣。这种水果，在北方很少见，在南方尤其在广东潮汕地区就是时节果蔬，入口酸苦涩却有一股甘甜回韵。海丰人从小见过吃过，“油柑鸟梨”就是过年常吃凉果，没有小孩不喜欢它们的。炎炎夏日，尝一粒成熟油柑，满口生津，酸中有甘。另配以清山泉水或凉开水，那一缕缕酸甜味让人而为神色振作，口干即解。

童年时代，我邻居黄伯摆摊卖水果，起早摸黑，除了卖香蕉、苹果、雪梨之类还有油柑。他摆两个簸箕，装上油柑，一个装颗粒大，一个颗粒较小，有时一毛钱可以买七八颗，有时他会抓一把给我。价格不一，颗粒大的比小的贵些，皮色清亮比带有褐色斑点的高。颗粒大的，口感酥碎，爽滑，不那么苦涩，像啃咬李子那样细嚼慢咽，当然，在同伴中吃起来也特别有面子得意。有时，拿在手里看，晶莹剔透似玻璃珠，看着就喜欢，舍不得吃掉，放在裤袋里，晃来晃去，摸摸捏捏，如丢了会心痛一阵子。小颗粒的就不一样，颜色暗，皮粗糙，苦涩有余，回甘不足，但耐吃，抓一把就可以打发一个上午。

黄伯儿子阿顿与我是同窗好友，他性情温良，敏而好学，我们时常一起玩，更多的时候是一起讨论学习内容，黄伯是懂人情世故之人，我上他们家，他会总会不吝丢几颗油柑给我，算是“蹭吃”了。酸酸的油柑让我们讨论问题后精神清爽，更能消融我们因不同看法的隔阂。那段友谊一直持续到我们小学毕业，后来，我上县城中学，他在乡镇中学就学，每逢假期，我们还是常聚聊碰头。

酸是五味之一，并不是人人都喜欢。油柑有酸味，大家比较喜欢腌过的，将油柑和些许甘草、水还有糖精，一起置于罐里腌泡，黄黄的，入口甜，没有酸味，很受小孩子们的青睐。彼时，虽物质生活不丰富，但大人们还是有很高食品安全意识的，看我们爱吃腌过的油柑，不允许我们多吃，告诫吃多了糖精会长不高，幼稚的我们还真相信了，看来善意的慌言还挺管用的。

小孩不喜欢尝酸味，但大人就未必，每逢过年之前，我母亲总要用盐腌一坛油柑，春节期间，甘肥厚味吃多了，亲朋好友到访，围坐一起，泡一壶工夫茶，顺便咬啃几颗油柑，可以消食。小孩子如吃得太饱，干吃几颗也行，泡水喝也好，化积食。如果人精神不爽朗，可以吃几颗油柑，额头会出微汗，人就会清醒许多，我晚自习容易打盹时，就抓两颗放进嘴里嚼一下，整个脑袋变轻松许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家立业，我妻子怀上孩子，成天觉得嘴里没味，或许是因为怀上小孩子的缘故吧！听有经验的老妇女说过，女人在怀上孩子时心里闷得慌，对什么东西都爱吃，特别是那种有滋有味的东西。

终于盼到了周日，陪陪她，顺便一起到市场买点东西改善一下伙食，我们移步来到水果摊，有苹果、菠萝……还有油柑,如大母指头般大，青中发黄的皮，透亮透亮的，散发出阵阵清香气，伴随着凉风吹来，直叫人嘴馋。当时，还不是油柑的成熟时期，妻子未能抵挡住那绿中带黄，混身透亮的油柑的诱惑，有些动心起来，而且有提议买一些吃的意思。

我们走近摊贩，“年轻人，你尝尝，回甘很甜的！”说着，中年妇女就随手拿起一颗油柑要我妻子尝尝。“的确，不错”妻子尝过后回复道。“甘回味甜，越吃越少年”，中年妇女笑着说。油柑着实是一种营养价值很高的水果，我立刻买了几斤带回家去。

去年，疫情期间，我拖妻带子，回老家小住一下，已有好多年没回老家，也算去看看走走，睹物思人，想起黄伯摆摊的情形和他儿子阿顿，探询他们的境况，得知，阿顿高中毕业后，没有升大学，选择在珠三角做学徒工，但踏实好学，吃得苦，不久，自己就能独当一面，接工程，在外发奋几年，在东莞购了房子，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平静而殷实。我替老同学感到自豪之余，感慨万千。的确，人生就要如油柑那样真好，开始吃，苦而酸涩，回甘却甜。千万不要先甜后苦，倒个序，那就糟糕了，只能换来一声叹息。

“油柑鸟梨……”我们行走在汕尾地区的大街小巷、车站，常听见有小贩叫卖。说的就是用油柑做成的特色凉果，而“鸟梨”也叫甜梨，这样搭配在一起叫卖。这两种凉果都是酸酸涩涩，尝过后，有回甘。这种熟悉的声音，我从小听到大。这是一种食品，更是一种本地历史文化，将一直传承下去。它不但存在于大家的记忆，更存在于味觉。味觉记忆比其他记忆要深刻，喜欢这两种食品的人，往往喜欢橄榄、功夫茶、苦丁茶、山楂……它们都不仅仅一种食品，更是一种味觉记忆和文化。

如今，在汕尾地区尤其是陆河、陆丰，有种植了油柑，“陂洋油柑”“田墩油柑”已经久负盛名，并成了一种产业，以果大、味清，酥脆、无渣等特色，享誉于南粤，受到消费者青睐，每到采摘季节，不少游客都慕名而来到油柑基地赏景摘果。随着政府加大科技兴农力度，与油柑有关的衍生产业不断发展壮大，走向世界。

一颗小小油柑，除了酸涩，更多的是回味。生活同样需要回味，才能不忘初心。

来源：东岸，文：马泽松，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