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吃

名园老马

今年立冬，在阿强的盛邀之下体验了一次传统食俗的霶霈，阔别多年的闹热氛围，在酒菜丰腴之中，让心头添了许多久别重逢的感动。

立冬宴在汕尾并不多见：桂德岭、盐仓角、新地……周围的市场会因为这场食俗而物价疯涨，所以每家每户都会劳心费力提前准备。卢妈妈提前剁丸做鱼卷。卢爸爸则早早和渔家订好银鲳、虾蛄、花蟹……为让客人吃一口最鲜，全部野生海货打氧养至烹调之时，更甚乎提前试菜确保味道满意，因此也下架了那道应节的乖脯焖猪脚。

宴客在自家房子，两围桌挤得暖哄哄的。酒肉菜肴欢腾，古老的戏乐也碎步走来，继续演绎着品清湖畔古老的画面。

而只有立冬宴才做的鱼卷该是最让人期待的。作为汕尾菜精细代表的鱼卷，以最新鲜的马鲛鱼肉或午鱼肉，捶打起胶后片成薄片，再来包裹鱿鱼、瘦肉、芹菜和冬菇。讲究色彩的还会配上彩椒条，随后蒸熟蘸酱、入汤炒菜都份外讨人喜欢。

尤其小时候，这样的丰满鲜甜，逃不掉孩童的钟爱。 至于立冬食俗缘起何事，问遍了老人都寻不着答案，只知道汕尾有句俗话说：肚空空，来去盐仓角吃立冬。肚妖妖，来去品清吃十月朝。大抵年底收成，又逢立冬，为庆丰收为迎冬进补，立冬遂成食例。中国人嘛，吃一顿霶霈也得有由头。

在这方面，汕尾人就更甚了，毕竟此处信天奉海，神明祭祀、农耕礼俗，依旧鲜活。在彼时，丰富的霶霈一定是闹热中最让人期待的标配。时至今日，汕尾话里形容三餐丰盛，仍少不了“霶霈”的身影——“像吃霶霈”、“今日够霶霈”、“过节无这霶霈”……

想到以前过年，阿嫲和阿姑会提前做好许多美味耐放的食制，以确保过年霶霈的丰盛。除了常规的丸子和三牲，数佛手排骨最滋味。在那个年代嘛，精巧的肉食最是诱人。年前买好的排骨洗净，整排对半切开，再用小刀一根根起肉至末端，一团团小球状，鲜嫩肥美，加入佐料和薯粉稍作按摩，就可以入大鼎里炸香，金黄透亮的肉骨，再裹上油纸挂在门楼前，在北风冷冽中，像老厝顶梁发芽的一朵朵白漫漫的蘑菇菌包，散着厚实的油脂风味，让孩童忍不住再三仰望。

以前的天气里，这样的佛手排骨可以保存五六天，到做霶霈的时候复炸，蘸着新鲜的酸甜酱吃，特别可口。但对罾城人而言，清明时节特意买下的最肥美的石针，用来做成的全宇宙最贵的石针粿，则是霶霈上最不可或缺的主角。

石针粿的好味道已不必赘述，氨基酸的富美经由多糖聚合，再借高温的油脂增加焦香风味 ，最后和韭菜天作之合，是自古以来，罾城人判断一顿霶霈丰富与否的唯一标准。

当然，最被当地人喜爱的白刺大对虾，也是霶霈上常见的角色。学名长毛对虾的白刺虾，吸收深海养分长成，个大鲜甜，经白灼更显其肉质的紧致美味。所以老一辈罾城常说：宁爱白刺，莫爱龙虾。

除了海鲜和肉，另一样在中国人饭桌上有着重要地位的河鲜，也时常让人口水嗒滴——白鳗，学名日本鳗鲡，在平常宴会总是深受喜爱。昂贵的白鳗切段拌上厚味的酱料腌制后大火蒸熟，就是地道驰名的蟠龙鳝。佛山地区的霶霈总少不了这道菜肴，不过汕尾人讲究，一般喜事都不愿下这道菜，大多是因为名字带“白”字所寓意的不吉利。

这样的带有浓厚民俗民风的霶霈，在中国南方，尤其是广东一带有着举重若轻的意义，他们几乎可以贯穿一个人，一个家族姓氏的一生。而且各处所喜好的材料也不一致，像福建人就爱花螺，珠三角爱烧肉烧猪，客家人则爱端出野味，至于我在家里做粉丝家宴，经常喜欢“花椒焗蟹”这道菜，简单味美，又讨人欢喜。

以前匹霶霈上各处别树一格的地方特色菜，如今大部分被名贵和稀罕所替代，渐趋雷同。倒是立冬宴在阿强家里吃到的茨菇炒咸猪肉，用的茨菇是汕尾本地的小山茨菇，又香又粉，极其细腻，过油炸后再和咸猪肉爆炒，实在胜过世间其他。

前阵子看的《用九柑仔店》，有个场面是邀请破产回来的诚叔一起和厝边头尾吃饭，热腾腾的温暖就像汕尾的霶霈，阿公说：迈烦恼，吃饱正讲，吃饱正讲。听着总觉得特别走心。

别告诉我你看到现在还不知道霶霈是啥，汕尾话：排长呀！

本文来源：十号私塾，作者：连幼希